藍天抒壯志

——記EMBA2002級劉紹勇

劉紹勇，EMBA2002級，現任中國東方航空集團公司總經理、東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圓夢藍天肩重任

如今在航空界，提及劉紹勇這個名字，幾乎已無人不曉，他是一位心系藍天、執著奉獻的可敬之人。他的人生足迹始終印記着自己“心中的航線”。兒時，劉紹勇曾仰望天空，眼見銀白色的殲6戰鬥機從雲霄中破空劃過。那時他有一個夢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駕駛銀鷹，馳騁藍天。這一刻劉紹勇沒有等得太久，1975年他懷着激動的心情踏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十四航空學校。1977年暮春的一個晴朗日子，伴随着發動機的轟鳴聲，一架綠色雙座螺旋槳國産初教6型教練機迅速滑離跑道，騰空而起，載着他童年的夢想，獨自飛向了藍天。十幾分鐘後，飛機掠過四川廣漢市上空。向下俯瞰，但見沱江沖積平原上，平壩丘陵若隐若現。他信心十足，控制航向，内心充滿着自豪與自信……這一年他剛過18歲。1979年，劉紹勇畢業後在太原機場工作。1980年至1994年，他在太原機場第十八飛行大隊度過了難忘的15個春秋，由一名普通飛行員曆練成一位經驗老道、駕駛技術娴熟的飛行大隊長。從1995年至2000年，曆任中國通用航空公司副總經理、中國民航山西省管理局副局長、中國東方航空公司山西分公司總經理、中國民用航空總局飛行标準司司長；2000年至2002年任中國東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2002年至2004年8月任中國民用航空總局副局長；2004年8月、11月始任南航集團公司總經理、南航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2008年12月12日，正式出任東航集團公司總經理，在随後的董事會上，又被選舉為東航股份公司董事長。

劉紹勇的事業航程亦不曾停留過“安逸的空港”：受命南航之時，正值企業陷入困境；任職東航之際，又逢公司巨虧。履職南航的4年多時間内，企業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巨變，成為國内運輸飛機最多、航線網絡最密集、年客運量最大的航空公司。2008年6月2日，國際航空運輸協會年會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舉行，向全球公布了2007年世界航空運輸企業客運量及排名，南航以全年運輸旅客5652.2萬人次位列世界第四、亞洲第一，成為連續3年也是國内惟一一家進入世界民航客運前十強的航空公司。那麼，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其根源又在哪裡呢？

運籌帷幄挽狂瀾

2008年9月的一天，劉紹勇重登白雲山。南國初秋，回巒疊嶂，幽谷滴翠。他步伐矯健，拾級而上，須臾登頂，見雲影山光，立萬象于胸懷，感慨無限。回顧南航4年多的變革曆程，他與核心領導團隊謀劃、實施了一系列大手筆的縱橫之策和諸多有力舉措，才從根本上扭轉了企業的不利局面，使南航走上了健康發展的道路。

後來，在談到這方面的體會與感受時，劉紹勇認為，企業管理既是一門體現哲學思想的領導藝術，又是一門反映實踐成果的科學。對于任何一位管理者來說，都不可等閑視之。

第一，在紛繁複雜的經營管理事務中，需要分清主次矛盾，審時度勢地解決矛盾、處理問題。當年南航面對的主要矛盾是發展動力和空間受到網絡建設落後的嚴重制約。其一，信息網絡建設處于落後狀态，緻使企業在營銷渠道、客戶資源以及定價優勢上喪失戰略主動權和發展支點，淪為具有信息優勢公司的“打工者”。為了扭轉這一被動局面，劉紹勇與南航核心領導成員共同努力，耗時兩年半自建完成了功能強大的航空信息管理系統（信息交換量相當于每天24000人接聽電話）。在此信息平台上，旅客使用手機通過95539直銷系統，便可迅速購票、訂座、登機、安檢以及了解全球1000多個航班信息，會員還可獲取自動累計裡程、航班延誤通知以及目的地天氣情況等延伸服務。該網絡建成後，極大地滿足了顧客及相關群體的全方位需求。

其二，航線網絡多為“點對點”線型模式下的國内線路，難以發揮規模優勢。他舉例說，航空公司如果擁有150條航線，那麼同擁有150個通航點的情況則大相徑庭。假設通航點之間按25%的關聯度計算，則有5625條航線可以形成産品，構成一個龐大的網絡，既可節省票價，又可增加景點數量，對一些時間敏感度較弱的旅遊團隊尤具吸引力。其實，增加航段有效連接及航班頻率，中轉旅客量就會增加，規模效應就會顯現出來。南航啟動戰略轉型後，順利完成了全國布局，其國際航線網絡和航班密度也進一步得到拓展，國際化步伐迅速加快。

當然，管理者還需要在事物的變化發展中把握規律，區别事态的輕重緩急。有些是當務之急，如當年引爆的南航“以前年度委托理财危機”，須斷然處置，不待須臾；有些則急不濟緩，如訂購的5架空客A380及配套價值6億美元的發動機，價值達到資産總額的1/6，如何增大效力，需要深思熟慮，伺機解決；有些情況屬于潛在隐患，應明察秋毫，防患未然；有些則純屬細枝末端，應大事化小，避免小題大作、擴大事态。這就需要對事物的性質加以準确判斷，對形勢發展了然于胸，既高屋建瓴、總攬全局，又洞幽燭微、見微知著，塑造一種張弛有度、收放自如的管理風格。

第二，有必要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批判地吸收理論知識，以便更好地指導實踐，處理企業事務。2008年6月初，在國際航協大會期間，劉紹勇與國外一家航空公司總裁在談及未來航油價格走勢時産生了分歧。當時油價約為126美元，對方預計上漲第一目标位150美元，劉紹勇則估計會降至70—90美元區域。不久，他與南航集團CFO劉寶衡、南航股份公司CFO徐傑波等領導成員充分讨論後，對航油期貨的近期風險形成了共識，于是果斷平倉，不但規避了巨大風險，還實現了628萬美元的盈利。成功避險獲利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多年來，他在航油套期保值交易中不斷總結實踐經驗，有充足理由相信油價處于超買狀态；二是經濟學供求理論顯示，從全球範圍看，鑒于中東、俄羅斯等主要石油供應地區和國家均未減産，而需求已呈疲态，高油價難以為繼，逆轉下跌的幾率逐漸加大；三是以他長年在民航工作的經驗來看，民航業周期變化特征猶如國民經濟的晴雨表，各項指标一般會率先有所反映，而美國次貸危機已使國内外運輸量顯著下降，油價走熊幾乎不可避免；四是他借鑒吸收中國古代哲學中“物極必反”的思想，充分理解“損之而益，益之而損”的道理，在實踐中不斷完善自身對航油期貨交易的認識，以做出合理的判斷與明智的決定。

對于林林總總的現代經典管理理論，劉紹勇并不盲目迷信，而是結合親身實踐，反複思考，總結出更為切合實際的思想觀點。比如，針對前幾年關于是“戰略決定成敗”還是“細節決定成敗”的讨論、熱議，他根據以往實踐經驗與觀察思考，提出了獨到見解，認為世界上多數成功企業通常都有出色的戰略，從這個意義上看，戰略決定成功；然而，戰略一流的企業，卻未必不敗，原因出在細節上：一旦細節漏洞百出，即便戰略上乘，也可能導緻失敗，當然一家企業戰略平平，細節再完善，也不會鑄就成功，故細節保證不敗。他表示，“三人行，必有我師”，無師猶可“道法自然”，管理者應善于從人與事的細微之處、毫末之間汲取營養；同時，成功者對真理的追求在于對其懷疑與否定，即便管理大師的言論，也要因時因地，具體分析，不可盲從。因此，管理者應追求一種實事求是、富有創見的管理風格。

第三，遇到緊急情況、突發事件，要心态平穩、沉着應對。一天淩晨，劉紹勇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原來是新近購買的飛機發生了人為事故。他徑直來到公司，迅疾召集人員開會，僅在半個小時内就布署、安排了三個小組，分别負責緊急搶修、調查分析和安撫人員。整個過程中，他從容不迫，舉重若輕，一場乍看嚴重的事态被瞬間平息、化解了。

仍以南航“以前年度違規理财事件”為例，由于當時事發突然，報道沸沸揚揚，事态漸有蔓延之勢，緻使企業内部人心不穩。一方面，他立即着手，果斷善後；另一方面，召集各級幹部，将事情定性為“以前的事”而非“現在的事”、“個别人的事”而非“所有人的事”、“集團的事”而非“股份公司的事”，表示不會影響南航的發展戰略、各項工作以及員工待遇。此後，企業整體上人心安定，秩序井然。次年，南航反腐力度加大，嚴肅查處了多起違紀、違法案件，節約成本1.49億元，一系列措施開始見效。

進入南航時，劉紹勇已是一位擁有近30年駕齡、國家一級飛行員，在專業領域可謂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技術能力過硬、水平一流。他飛行過中國、美國、俄羅斯、歐洲等各國的各式各樣飛機，包括活塞螺旋槳式、渦輪螺旋槳式、一台、兩台、三台、四台發動機的噴氣式等不同機型。按照工作性質，他曾擔任過的飛行任務包括通用航空、地質測繪、找油找礦、城市規劃、航空攝影、國内航空運輸、國際航空運輸以及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專機飛行等各種類型。他總計飛行時間達12000小時，以每小時平均800公裡計算，相當于環繞地球赤道240圈！他曾先後在俄羅斯、美國、德國等國家進修學習，接受其在理論與實踐方面的嚴格測試。在長年的飛行實踐中，他不知成功克服過多少次難題、危險和挑戰。因此，面對當年南航的困境，劉紹勇有着過硬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他眼中，管理者的确需要曆練一種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

以人為本暖人心

劉紹勇在企業經驗管理中十分重視以人為本，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以強烈的服務意識對待旅客，使他們時時刻刻體會到藍天下的真情。在強調服務意識時，他總是以身作則。乘坐所在航空公司飛機出差時，他通常不訂座，盡量為旅客讓路；如果有頭等艙，他絕不坐第一排，而是留給旅客，并要求乘務員最後一個為自己服務；下飛機時則讓旅客先行一步。到東航工作不久，他又宣布同他的團隊一起不坐頭等艙。他的舉動感動了旅客，也喚起了企業廣大員工的服務意識。

其次，以真摯的負責精神對待股東，讓他們深切體會到董事會始終關注其合法權益。去年12月，劉紹勇來到東航。在今年2月3日東航2009年第一次臨時股東大會召開前，見到了一位從東航A股上市之日起就持有公司股票的小股東，希望得到自己的一張名片。他坦言：董事長一職需董事會的正式任命才能生效，但答應屆時會專門寫信，并附名片奉上。不久，這位股東果然收到了劉紹勇的親筆信函和名片。劉紹勇表示，百忙中親筆緻函一名小股東，意在充分表達董事會對東航所有股東的尊重與負責。

第三，以平等的信任态度對待員工，讓他們充分施展才幹，實現自身價值。一是與員工推心置腹、平等交流。劉紹勇在南航時，利用網絡與員工對話，每次都3個多小時，第一年對話時，員工提了2000多個問題，第二年1000多個問題，第三年隻有200來個了，各種疑慮、困惑大大減少。二是對于員工難免會犯的小錯，不加苛責。以那次新飛機發生事故為例，他并未批評、責罵任何一位員工，這就給予了相關人員以極大的認知與改過的空間，無論從心理上還是情理上，都促使他們産生一種自我提升的意識。三是充分尊重員工的選擇。到任東航後不久，他曾遇到七八個飛行員上門提交辭呈，并對法院裁決的高額賠償金表示不滿。他遂以反話激發他們，去認真考慮更換環境、超越自己，高額賠償金也許恰能反映自身價值，何樂而不為？随後又正面指出優秀飛行員的價值所在以及目前東航的新形勢，至于何去何從，在哪裡展現自我、實現價值，則任憑其自身決定。當即，兩個飛行員為之動容，表示願意留下。之後，欲離職者部分收回了辭呈。

最後，劉紹勇的人本思想還表現在人才意識方面。他提出重點要把握兩件事：一要知人善任，以悟性、眼光識别人才。由于人性複雜，本質通常隐藏于表象之下，才幹時常又囿于環境，而且其發揮程度又往往依據其志向、天性、好惡等顯示出優劣長短，故選才用人應充分了解人才的天資、性情、志向、品德、器量、專長等，使之各盡所能。二要堅持定見，用人不疑。實心辦事者總不免招嫉，而且愈是勇于任事，嫌怨、诋毀、流言就愈多，這就需要管理者明察秋毫，用人不疑。管理者總攬全局，諸事未必親曆親為，缺少定見與信任，則會使團隊人心渙散。這就需要富有胸懷，胸懷大小不但決定用人的得失，而且關乎事業之興衰。

安全意識不松懈

劉紹勇高度重視飛行安全，他認為，履行好安全職責必須在兩方面下功夫。一方面，要全面強化意識，高度重視安全工作。不但應當視之為民航企業賴以生存的基本保障，還要本着對國家财産和人民生命高度負責的精神，上升到首要政治責任來理解、認識這項工作的重要性、艱巨性。另一方面，應将安全工作納入到企業管理當中。他将企業管理特别是安全管理與駕駛飛機相比較，發現存在諸多相似之處，具備相當程度的一緻性。安全管理無非是将具體的一架架單機飛行安全上升到企業管理層面，将帶領一個機組的小團隊管理推廣到企業的大團隊管理，同樣需要明确分工、相互協調、事前評估、制定方案、嚴格照章執行等各項程序或操作，還需要增強責任感，定向落實，等等。此外，他還表示，安全意識的核心内容是居安思危，安全工作的重要環節是未雨綢缪，安全記錄的實質内涵是常備不懈。

劉紹勇在任期間，2008年7月16日，南航更是獲得了目前國内最高安全等級的獎項“中國民航飛行安全五星獎”，成為了國内安全星級最高、首個也是惟一獲此殊榮的航空公司。截至2008年6月16日，南航已經累計安全飛行達500萬小時，連續保證了169個月的空防安全紀錄，安全運輸旅客2.5億人次，創造了中國民航最好的安全業績。

清華學業助成功

2002年，時任民航總局副局長、年逾不惑的劉紹勇成為了清華經管學院的首批EMBA學子。在清華園，他吐納着蔥蔚洇潤之氣，汲取着“春風化雨，行健不息”的精神力量，體味着“同仁一視，泱泱大風”的人文感召。經過兩年的靜思苦讀、蓄勢修煉，畢業後他初到南航，力圖将清華人的人文素養與航空人的藍天胸懷合二為一，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追憶清華教育，劉紹勇的體會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

這是一種啟迪思想、學以緻用的教育方式。他清晰記得學習市場營銷課程時，涉及到4P、4C等概念、理論。對此，他有更深刻的認識，即對于航空公司來說，4P是基礎的部門營銷概念，而4C是公司營銷概念，在實踐中，客戶至上是公司的整體理念，而不是單一營銷部門的若幹個環節的行為，必須将營銷理念從産品、部門層次提升到公司的戰略層面。

這是一種深入人心、以德育人的人文思想。企業盡管可以通過科學設計、量化标準、強化考核、建立機制、規範行為等來完善機制，然而制度是機械、死闆的，而人卻是能動、靈活的，清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校訓精神，使他進一步感悟到勝人先自立、做事先為人的道理。他認為，在企業管理中，物質利益不是唯一的，無法涵蓋一切，優秀企業文化需要以人的情感來維系，需要用人的精神來升華。

這是一種兼收并蓄、包容吸納的文化理念。他舉例說，當年南航重組的複雜性不在收購程序上，而在于其内部囊括了中國差距最大的南粵、東北、西北三種地域文化，重組工作之所以最終能夠獲得成功恰得益于妥善處理好了這三種文化之間的有效融合，在某種程度上也獲益于清華教育中文化理念的啟發。

這是一種開闊胸懷、陶冶人生的崇高事業。他說，當駕機飛行至萬米高空之時，蓦然間會覺悟到人是何等之偉大竟又如此之渺小！就東航治理而言，扭轉頹勢非一日之功，也非可憑一己之力，故不宜希冀“一撥即轉”之效。自己自幼熱愛藍天，赴任後必當全力以赴，孜孜以求；至于名利浮華，不過是過眼雲煙。這種心系事業、淡泊達觀的人生觀使他愈發對清華陶熔鼓鑄的教育事業萌生出一股由衷的敬意。

2009年1月20日，劉紹勇以去年抗震救災、海峽兩岸周末直航包機首航、承擔北京奧運會客運任務以及南航再創佳績等突出表現入選為“2008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獲此殊榮時，他曾飽含深情地說：“藍天成就了我飛翔的翅膀。”

采訪時間：2009年3月10日上午11：00－12：30

采訪地點：北京飯店A座一層西餐廳

采訪：邢立君 喬蓉 萬軍

撰稿：萬軍